早上五点半起来,只为——“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山西临汾也有一座岳阳楼,矗立千年却默默无闻。民国时,湖南、山西两省因“岳阳”一名的归属颇有争执,最终,临汾岳阳县改名安泽县,彼岳阳楼改名“望岳楼”,湖南得以沿用岳阳之名。洞庭湖畔的岳阳楼始建于东汉建安二十年(215年),后世屡毁屡修,迄今已有一千八百余年。“四面湖山归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每一个登临者,心中可能都会默念《岳阳楼记》吧。范仲淹仅凭一幅画就写下这篇名文,而千年来的无数读者仅凭一篇文章就构建出一个属于自己、属于家国、属于历史的精神坐标,至于岳阳楼这个实体本身反而不是很重要了。这也是纵使早已物非人非,我也依然想来看看的原因,黄鹤楼同理。黄鹤楼旧址在武汉长江大桥桥下,鹦鹉洲也已与大陆相连,难以重现“故人西辞黄鹤楼”“芳草萋萋鹦鹉洲”的盛景了,但登临送目,一桥飞架南北,古今在此相会,恐怕也是古人难以想象的新气象。

有趣的是,历史在高适和范仲淹身上展现出惊人的相似性:两人都是以文人形象流名于后世,但破虏靖边都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高适一生两次深入北疆,既写下了悲歌慷慨的“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更有辽远壮丽的“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安史之乱后,他开始崭露头角,参与平定了永王李璘之乱(而李白正是在此时站错了队),后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封渤海县侯。而范仲淹在任陕西经略副使、庆州知州时,厉兵秣马,团结少数民族,筑城巩边,有效维护了西北边境安全,边地人称“军中有一范,西夏闻之惊破胆”。

说回岳阳楼,杜甫在写“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时,已是风烛残年,同期还写下了“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一个“乾坤日夜浮”,一个“星河影动摇”,真是“何其相似乃尔”!在此之前的765年,高适去世。高适任蜀州刺史时,给杜甫写下了“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千年后读来,依然无比真切动人。770年,杜甫客死岳阳,而要等到43年后,杜甫之孙杜嗣业才能将祖父遗骨回迁河南偃师首阳山,一代诗圣始得魂归故里。

可能以后不会再在此停留,但又有何妨呢?就像《长安三万里》里李白和高适在洞庭湖畔相遇,两人一起去往长安,又很快天各一方,洞庭对于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可能李白也想不到在多年后“轻舟已过万重山”,又会在这里写下“巴陵无限好,醉杀洞庭秋”吧。今日寒风凛冽,天色冥冥,登斯楼也,看樯橹竞渡纷随大江东去,听涛声依旧叹尽古今愁,真可谓“妙处难与君说”!(巧的是,这句出自《念奴娇·过洞庭》)

2024.1.20
于岳阳回广州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