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4日夜,坐地铁到合肥站,乘T326次火车赴郑州。此前只来过合肥站做志愿者,并没在此坐过车。没能买到硬卧,只候补到一张硬座,所幸靠窗,能趴到小桌子上。十点半上车,车厢一片嘈杂,翻了几页《尼罗河开始流淌》,虽未太困,但由于五点四十就会到站,只能强迫自己睡觉,遂戴上眼罩、塞好耳塞,趴到U型枕上,因忘带外套,冷气逼人,也一直没能睡着。到了阜阳,打嗝不断,大抵是因为趴着会将胃里的气体排出,只得坐起。坐着反而睡着了。再醒来时已到兰考,对面两个女生一夜都在叽叽喳喳,应该是准备下车再休息了。打开许美静的歌单,设置播放半小时自动停止,到音乐结束时仍没睡着,但终究睡着了。没多久列车员的声音响起,已到郑州境内,遂放弃睡眠的努力,看着丛丛绿叶与薄雾滑过窗外,这时耳机里播放的是“如果 如果 如果/我还能爱你/我的忧郁 却打扰了你/就当它是 就当它是/就当它是 风的叹息……”

这次出游还是和武大的好友一起,由于从武汉到郑州的车只会在半夜到站,所以我们先到洛阳会合,再回郑州,又因乘火车无法从合肥直达洛阳,所以我要在郑州站换乘到洛阳的车,换乘时间只有十余分钟。前一趟车提前几分钟到达郑州站,按网上的攻略,顺利在十分钟内换乘。上了第二趟后马上睡着,一个小时后醒来,算下来这一夜睡着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下车后倍感凉意,毕竟是“洛阳城里见秋风”了。先去“传世继刘香”喝了一碗牛肉汤,配的一个干面饼和西安的馍一样难以下咽。这家店在附近的早餐店里评分最高,收银台和厨房都立着手机在直播。然后打车去龙门石窟,途中跨过洛河,不知曹植是否真在此见到洛神?龙门石窟分居伊河两侧,西边是龙门山,东边是香山。再往南就是伊川县,即“伊川先生”程颐的家乡。看了地图才发现白居易墓就在香山,算是意外之喜了。原来只知白居易晚年闲居洛阳,号“香山居士”,殊不知彼香山就是此香山。我们沿河西岸往前,并在各个石窟前驻足,但由于准备不多,过后已想不起多少窟的名字和历史背景了。宝相庄严,情态大小各异,虽多有残损(尤其是举起的右臂),但带来的震撼是普通寺庙里的镀金大佛远不可比拟的。漫山的石窟,所需的人力物力难以估量,但工匠们的身影和汗水早已随雨打风吹去了。后来再想,那些皇帝太后们不也同样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么?千年之后,唯有佛脸的慈悲依然。值得一提的是卢舍那大佛前面台阶上播放的安全提示,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重复着:“地面湿滑,小心脚下,安全第一,别看手机。万一摔倒了,那可是老疼老疼哦!”过了伊阙桥就到香山,这边的石窟不多,没特意上去看。与我们几乎同时,有一群尼姑也从西岸走来东岸,到了观景平台,就面朝卢舍那大佛,一次次五体投地。香山寺里有1936年蒋介石五十寿辰时和宋美龄来洛阳住过的别墅,门口“蒋宋别墅”四字由蒋介石嫡孙蒋孝严所书。随后到白居易的墓园。从白园出来要走上两公里才到龙门石窟东北停车场,路过焦柳线的铁路桥,桥上”文革”时期的标语依稀可见。

中午饭后到白马寺,一路上司机洞开车窗,狂风扑面。寺外是大片的小摊贩,卖香烛文创的居多,此前到过很多寺庙都不允许外带香烛。到了寺前广场,看到“中华第一古刹”的石牌,后面就是寺院的红墙,门上上有赵朴初题写的“白马寺”三字,和从初中历史课本上看到的照片无异。进去转了一圈,倒没在这中华第一古刹看到什么古迹。平时去寺庙参观,一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一般看一眼转身就走,毕竟没有烧香拜佛的信仰,即可过大雄宝殿而不入,加之香火旺盛的寺庙往往古迹文物不多,这样就少了因自己学识浅薄而错过一些珍品的担忧。在白马寺也是如此,但这一转身,就看到了缅甸的大金塔,宛如进入世界之窗或世博会,细看文字说明才知一泰国僧人参观白马寺后捐资巨万,寺方遂在一旁辟出大片空地(目测比白马寺本身还大),建了泰国、缅甸、印度的佛教建筑,于是西天神佛齐聚东土,风过时檐上风铃脆响,我竟一时思维停滞。及至回城,匆匆走过明堂、天堂、应天门广场和周王城天子驾六博物馆,回到酒店到头就睡,一觉起来傍晚六点。

前一天在去合肥站的路上收听了脱口秀演员马军参加录制的播客《不开玩笑》,早上在香山时想着怎么打发晚上的时间,就打开大麦的脱口秀页面,看到马军当晚在洛阳笑场喜剧的脱口秀个人专场,毫不犹豫买了票。此前还没看过专场形式的脱口秀,这次也算是和马军很有缘分了。当晚演出的是他写的第二个专场,题为“不醉不罢休”,他第一个专场题目是“人生短短急个球”,一看就是取自李丽芬的《爱江山更爱美人》了,不知后面的专场题目还会不会从这首歌里摘出来。当晚打包了麦当劳还没来得及吃,就上了地铁,好歹赶在表演开始前三分钟到演出场地。演出中引用了任贤齐的“流着泪的你的脸/倒映整个城市的灯火”(他说这说明对方的脸很大),此前听过这首歌,但没太注意,演出结束后就将其加入收藏夹了。演出结束后想找马军签名合影,随便和他讲讲前一天听播客的事。当他走过来时我伸手进书包拿笔,发现笔袋打翻了,等找到笔时他已经进后台了。骑车回酒店的路上,秋风扑面,耳机循环播放着“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在此之后,每当听到《爱江山更爱美人》时,都会有别样的感觉)到了酒店,电视里在放着《我们的歌》,正在唱的是我无比喜爱的《城里的月光》。

第二天早上骑共享电动车到丽景门,下车步行直到走出洛邑古城(用昨天脱口秀开场演员的话来说,就是洛阳人不会去的地方)。路上我说起现在这些古城商业化太严重,千篇一律,好友说“古城在古代时不也是商业化的中心吗?”,想想也有道理,对这种现象的反感少了不少。路过一座挂有“洛阳市历史建筑”的老房子,里面空无一物,窗户消失,墙上贴着写有“出租”的白纸,门前一个工人正在施工。后到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规模颇大,但展品不多,二三层大部分用于社会上的其他展览。接着参观了山陕会馆和八路军驻洛办事处纪念馆,便吃饭,退房,上火车。洛阳虽贵为十三朝古都,但由于地处中原,城里历来饱受战火侵扰,古迹大多消失殆尽了,从直观上来看整个城市没有很浓的历史气息,似与一些县城无异。

四十分钟后到了郑州巩义,打车赴杜甫故里文化园。司机健谈,见一辆老头乐开在路中间,就吐槽起在路上遇到老头乐的麻烦事,还说他见过一辆老头乐开到了树上。然后从老头乐引申到一些不讲理的老头,说九十年代时有出租车司机和一老头拌嘴,转天老头就带着一枚抗日时期的手榴弹上了那辆出租车,在车内拉开,司机弃车而逃,所幸那枚老手榴弹没爆。后来又讲到年轻人三十五岁被裁员,嘲讽刘强东“三十五岁前兄弟给我狠狠干,三十五岁后就不是我兄弟了”,接着引用了《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里铁扇公主对至尊宝说的“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啦,叫人家牛夫人……”,我听了内心不禁叫绝,此前看《大话西游》时没什么感觉,听他这么一说就再也忘不了了。杜甫故里文化园门口有座杜甫雕像,景区后有座大烟囱,于是能拍到杜甫头上一行白烟上青天。这里有杜甫出生的窑洞,而他的墓在不远处的邙山脚下。下一站是石窟寺,早已听说这里有“飞天”和国内现存唯一的《帝后礼佛图》,到了现场不失所望,大饱眼福。石窟寺规模较小,但精品不少,与龙门石窟相比算是各有千秋。在石窟寺外见到路牌才得知“人民艺术家”常香玉的故居也在附近。距高铁发车还有一段时间,我们顺道去了巩义博物馆和一旁的宋仁宗永昭陵。北宋皇帝陵墓集中在巩义,客死北疆的宋钦宗也由金国归葬于此。虽然宋徽宗后来归葬南宋绍兴,但埋葬钦宗时一并筑徽宗永佑衣冠陵,可惜这两陵在五十年代被平为耕地了。站在大土包前,想到千百年来坟堆都是如此伫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时间彷佛凝固,但又感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不由想起唐代刘洞的《石城怀古》:

石城古岸头,一望思悠悠。
几许六朝事,不禁江水流。

永昭陵旁建了个宋词园。在介绍婉约词的部分,音响放着“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后来看到含有“潘安”的地名,一查方知“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里的美男子潘安的家乡就在不远处的荥阳,那里也是刘禹锡、李商隐成长和长眠的地方。

在从巩义到郑州市区的高铁上,看到“中原福塔”以及一旁的落日,这种感觉和一个小时后从地铁站出来时看到的二七塔和皓月相伴有异曲同工之妙。晚饭在万象城解决,商场三楼有西西弗书店,在里面看到了《尼罗河开始流淌》里提到的《夜航西飞》,其作者是非洲首位职业女飞行员、由东向西飞跃大西洋的第一人柏瑞尔·马卡姆,不过没买,想着以后有空再借来看看。饭后去“大玉米”,楼下放着杨钰莹和毛宁合唱的《心雨》。拍照打卡完就骑共享单车回酒店,路程8.2公里,回到时已是11点,手机没电关机了,好友说“以后可能会忘记旅游时看过的那些东西,但忘不了那些在街上骑着车的惬意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去河南博物院,之前在西安抢票抢出了阴影,未曾想豫博竟十分容易预约。按网上的攻略遍观各镇馆之宝,也有相当一部分文物似曾相识。宋金元明清的文物相对前朝文物算得上是指数衰减,可能宋金时河南地处战争前线,文物保存不多,至于为什么后面几朝文物也很少,尚不清楚。最后一站是黄河文化公园,在公园里走了很久才到黄河边,不解为何要在河边破坏植被开辟出大片广场,既不利于环境又给游客带来暴晒,可能有祭拜炎黄之需,但在网上并没搜到相关报道。路边有“黄河索道”的牌子,还以为是能坐着过黄河,后来才知只是用来上山的。2015年12月31日晚上11点左右,去往北京的K158次列车在郑州站停留了半小时后缓缓开动,驶过郑州黄河大桥,此时硬卧车厢里已经熄灯,当时的我只看到河里黑漆漆一片,感受不到有水在流淌。如今近距离观察黄河,一如今年一月时在武汉江滩看长江。两处的河面都很宽阔,至于不同之处,不用说黄河更加浑浊,但最明显的是黄河上不见片帆,与长江上舳舻不绝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市区时正值晚高峰,离回合肥的高铁发车时间不远了。我拎着打包的肯德基和行李箱挤进密不透风的地铁,好友被隔在门外。这天正是中秋,我本来带了块月饼想在上高铁前给他,未曾想就此匆匆分别了。柳宗元的族人柳中庸写过一首《听筝》,末两句是“更入几重离别恨,江南歧路洛阳城”,我当时的情感虽未这般深沉,但将其用在洛阳郑州之旅的尾声也正合适。

高铁上一路无座,站在车厢连接处,一个保洁员在车厢里忙碌,到站时她就把在车里收集的一大袋垃圾扔到站台上的垃圾箱。她走到车厢连接处时就和我聊几句,还拿起我手中的《尼罗河开始流淌》翻了翻。她说通过短视频听说过刘震云,我说他就是河南人,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说“他是河南的高考状元吧,我看过的”,后来她问《一句顶一万句》是不是教人怎么说话高情商的书,我说就是本小说,她说有空也找来看看。

回到宿舍,拿出没给好友的那块月饼,几口吃尽,聊充饥肠。

2024.9.19
于科大高新校区图书馆